不见蕉鹿

主王喻,本质杂食!杂食!杂食!

【王喻】Tempus

Nor time, nor place, nor chance, nor death can bow.

 

 

 

01

喻文州最先看到的是王杰希的背影,立在那里修长又挺拔。他穿着白色的牛津布衬衫,袖子挽起露出利落的小臂线条。

天尽头的火烧云连成一大片,连空气都像带着玫瑰色,浅浅地晕染在王杰希身上。

 

王杰希听到脚步声,转过身去。

“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一声。”喻文州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看了眼王杰希脚边的登机箱,语气里听不出惊讶,只是恰到好处地朝他笑。

蓝雨这赛季的比赛结束得早,众人早已陆陆续续地回家了,喻文州因为行政性事务多留了一阵。这会儿正收拾着行李,就接到了王杰希的电话。

“我好去接你。你这样,路上没有被粉丝围追堵截么?”喻文州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杰希,眼前人穿得坦坦荡荡,帽子墨镜一概全无。

喻文州额头还带着薄汗,也没问王杰希为何来G市。像是等着他自己解释,又或者,本来就心照不宣。

“临时决定的。不知道你走没走,就没打电话。”王杰希道。

喻文州有点想笑,不知道我在不在就来,什么逻辑。还没回答,只听得王杰希吸了一口气,顿了一下,短促地轻叹了一声,然后缓缓地吐出一句“想看看你”。

中间二字简直欲盖弥彰,拙劣至极的掩饰,直白得像认输。

喻文州撇过头去,仍感受到王杰希留在他脸上的沉静的目光,灼热得一如带着酒气的吻。

 

回过头来时,喻文州脸上又是挂着笑的,好像沉默的十几秒可以抹掉之前的记忆。

“对了,还没祝贺你夺冠。第二个冠军,恭喜啊。”多少有点疏离和客气,喻文州又加了一句,“辛苦了。”

“冠军是微草的,不是我的。”王杰希又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有更想要的。”

喻文州当然知道王杰希在指什么,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没必要锦上添花了吧,王队。”

 

 

王杰希离开蓝雨的方向背对着瑰丽的日沉之景,他一步一步踩着自己拉长的浅淡的影子,耳边反反复复的是喻文州平静的声音。

“不同性质的感情之间界限其实很模糊,一时的错觉很正常,没有必要较真的。杰希,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很珍惜也很感激,但没有跨过界的打算。上次的事情,我没有生气……如果有更容易的路,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难的呢?”

 

 

王杰希抬头,东方的天际已经涌起了群青色,耳边聒噪的蝉鸣逐渐变调,一阵阵的欢呼和掌声从远处响起,夹杂着“轮回”、“冠军”的呼喊。

王杰希闭了闭眼睛,心想,又来了。

睁开眼,便是熟悉的选手通道,他站在阴影里,身侧的隔离带上印着“第八赛季总决赛”的字样。

通道的门一推开,场馆里铺天盖地的喝彩变得真切而清晰。他瞬间明了,轮回赢了,蓝雨输了。

第一个进来的是黄少天,他难得地沉默着,两手插在队服口袋里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步伐有点吊儿郎当的,但周身散发着的锐利气场又不容人忽视,和身后有些丧气的其他队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愧是黄少天。王杰希轻笑了一下。没有人能听到。

走在最后的是喻文州,王杰希从阴暗处走出来,注视着喻文州从他面前经过。喻文州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他们离得很近,近到王杰希伸手就可以把他揽进怀里。

喻文州快走到蓝雨休息室门口的时候,看了一眼左侧的楼梯间,忽然停顿了脚步。随后,王杰希看他走进休息室,没到一分钟又返身出来,迈进了楼梯间。

王杰希跟过去,远远地望见一个带着鸭舌帽的身形。实在太过熟悉,还未走近看得真切便知是他自己。

说不惊讶一定是假的。

 

 

王杰希摘下帽子,朝喻文州伸出左手。喻文州也递上去自己的左手,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左侧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喻文州的手是凉的,手心有些湿意,王杰希紧握着,把自己的体温一点点地度给他。

喻文州闭了眼微微倚在王杰希身上,轻声说,“还是相差你一个冠军。”

王杰希抬起右手,搂在喻文州背后,侧过头轻轻地吻喻文州的鬓角和发丝,说,“没关系,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冠军。”

隔着喻文州的T恤、队服和王杰希的衬衫,两个人的心跳声有力地传进彼此的胸膛。

 

 

王杰希隔着防火门看着自己和喻文州长久地维持着这个有点别扭的姿势,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到自己清晰而急促的心跳,从震耳欲聋慢慢减弱。忽然,他明明还在室内却感受到一阵潮湿的带着热度的气流,王杰希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又变成了熟悉的柏油路,路旁的梧桐树在晚风中叶片翩飞,发出沙沙的声响。

天光没什么变化,此间大概只过了几秒。

王杰希地望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宽阔马路,内心格外平静。

 

 

 

这一年,蓝雨将迎接注定的失败,而王杰希却将走到喻文州身边。

 

 

 

02

咣。

“都开了,多少意思一下。”王杰希和喻文州碰了下杯,接着抿了一口杯底的深红色液体。

喻文州靠在和王杰希并排的躺椅上,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看平滑的液面在月亮光下反射出柔和、闪烁的光线,笑着说,“明年这时候,你就能随便喝了。”

王杰希没有马上接话。月色下,沙滩泛着银色,而海是墨黑色的。深夜凉爽的风带着淡淡的咸腥味拂在面庞上,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浪涛的声音,舒服得让人想叹气。

“太快了。”王杰希把杯子放到一边的小台子上,双手交握随意地搁在身前,“第一次跟家里说我不上学了要去打游戏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当时我爸特别镇静,当晚一句话都没跟我讲,第二天早饭桌上问我想清楚了没,然后就同意了。我都记得,那天早上吃的是我妈自己摊的鸡蛋饼。”

王杰希说着,自己先笑了。

他们在一起时间不短了,喻文州知道王杰希家里一向开明,起初对他打游戏算不上支持但也没有反对,而其中这样的细节却是第一次听。

喻文州稍微转了个身,侧向王杰希,说,“那可真羡慕你。我要去青训营的时候家里好一阵折腾,我爸动手动口,就差把我锁家里了。幸好还是我比较坚持,幸好……”

王杰希看着喻文州最后喃喃的样子,撑起身子越过扶手贴住了他的嘴唇。喻文州伸手捧住王杰希的侧脸,主动伸出舌尖去追逐、探寻,两人共享着葡萄酒的醇香和少许的酸涩。

就如王杰希此刻的内心,满心满意的欢喜中夹杂着毫无缘由的害怕,只能把眼前人紧紧搂在怀里。

他比谁都敬畏时间。

在时间面前,个体无知又脆弱地如同蝼蚁,不堪一击。王杰希虽能先于常人一些看到答案,却也一次次地明白终究只能任其摆布,无力转还。

幸而在与喻文州有关的事情上,时间对他有几分仁慈。

 

他们相拥着从阳台挪进屋内,躺到床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昏暗的光线中情动的呼吸声分外清晰。

王杰希松开自己的和喻文州身上的浴袍,近乎虔诚地从他的喉结一路往下吻,在小腹和腰线处逡巡许久,最终包裹了上去。喻文州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喻文州动作轻柔又不容反抗地把王杰希扯起来继续亲吻,王杰希伸出手打算去够床头的安全套,喻文州却把他拉了回来,将自己的手和他的十指交握在一起。

在最后极致的快感和眩晕中,喻文州哑声说,谢谢你。

王杰希还没缓过神来,只是把额头抵在喻文州的肩窝处,侧头吻了吻他脖子上跳动的动脉,轻声道,我爱你。

 

 

月光从落地窗探进身子,像水一样漫了半个房间。

喻文州已经枕着王杰希的胳膊睡着了,王杰希看着他的睡颜,数了一会儿他的睫毛也开始觉得迷迷糊糊。眼前的月光变得越来越明亮,最后变成了洒满阳光的庭院。

王杰希认出来了这是他父母在英国的家,只是花木长得更茂密了些。他正靠在院里里的木质长椅上,看着他母亲打开门,将喻文州和他迎了进去。他起身拍拍裤子,也跟了进去。

 

 

喻文州把带的礼物放下,礼貌又郑重地道,“叔叔阿姨好,我是喻文州。”

王杰希的母亲穿着简单雅致,王杰希长得很像母亲,只是五官不及她柔和。她从从容容地仔细看着喻文州,笑得很温和,王杰希和他父亲各自站在两人稍稍靠后的身侧,没有说话。

终于,她伸出手去,握了一下喻文州的手,又轻拍了两下,说,好孩子。

 

王杰希早就和家里坦白。他当上微草队长的那一年,父母亲就非常放心地移居到了英国。往常只有春节前后他才会飞到英国和父母一起过年,而和喻文州在一起的第二年夏休,他就特地去了一趟并当面坦白了这件事。

那时母亲拉着他的手,说,“我和你爸从来相信你是想清楚了才会做决定的孩子,也能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只是国内不比这里,你们会很辛苦。”

 

除去门口的那一段,王杰希的父母亲都表现得非常自然,亲切得恰到好处又善解人意,仿佛王杰希只是带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回家吃饭。饭桌上,王杰希简单汇报了自己退役后的打算,气氛轻松又和谐。

饭后,喻文州和王杰希跟着王父进了书房。父亲喜欢书法,喻文州特地托内行的朋友买了毛笔作为礼物。王父挥笔写了一幅,见喻文州的点评并非完全揶揄称赞,是有几分懂的,便问喻文州会不会。

喻文州也没推脱,说,那要在叔叔面前班门弄斧了。

他在笔架上另挑了一只笔,想了想,落笔道: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是一手清秀又端正的小楷。

王父拿起那张字,端详了一会儿,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膀。

 

王杰希读书时学过此篇,后来慢慢知道自己有这个特异的功能,如今看到这句话,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实在是造化在天。

“你在想什么?”喻文州看王杰希有点出神,便问道。

“想你怎么从没告诉我你会书法。”王杰希见父亲出去洗笔,便拉起喻文州的手。

 

 

王杰希在一旁像看电影般看着这一切,只是他自己也是戏中人。

忽然胳膊传来一阵酸麻,又是一阵动静,王杰希回过神来,喻文州在他怀里转醒,正打算起身找水喝。他有些不确定是梦境还是时间又玩了一次小把戏。

王杰希从背后搂住喻文州,脸在他背上轻轻蹭了蹭,带着一点情绪。喻文州转过身来和他拥抱,柔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赤裸相拥的感觉让王杰希觉得很踏实。刚刚被你抢了台词,谢谢你文州,这三年谢谢你。

明年陪我去趟英国吧。

 

好。

 

 

 

03

王杰希和喻文州各自把一个大行李箱推到玄关处,明天得起个早赶飞机,只能现在把所有东西收拾妥当。

喻文州装模作样地捶捶腰,只见王杰希忽然背过身去,接着便是一声响亮的喷嚏。喻文州乐了,在餐桌上扯了一张纸巾递给他,笑归笑,但仍关切道,“你这样明天飞机上可得难受。”

王杰希接过拧了下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含含糊糊地说,“没事,也不是很严重。”

“你去沙发上躺着,我给你拿水吃药。”喻文州返身走进厨房。

 

他们面对面地窝在一张长沙发上,各自倚靠着一边的扶手,喻文州执意在王杰希身上盖了一床小毛毯。

要见我爸妈紧张吗。王杰希捧着水杯问。

喻文州正在整理两个人的证件,头也没抬,说,紧张啊。都把他们儿子拐走了,当然紧张。

王杰希喝了一口水,说,别紧张,我妈看过你照片,说你长得很好看。

喻文州放下手头的东西,给了王杰希一个“你认真的?”的表情,又笑着摇摇头。

“阿姨喜欢什么?”喻文州问道。

“嗯……”王杰希想了一下,在父母身边的时间实在太有限,他和他们又是互不干涉的相处模式,“我妈喜欢插花和园艺,家里鲜花不断的。”

喻文州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用腿轻推了一下王杰希,问,“你有特别喜欢的花吗?”

王杰希一时还真说不上来,他有大致的偏好,但也谈不上“特别喜欢”,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答案,说,“你等等,我不确定是不是叫这个名字。”说着拿起手机开始搜索。

“是了,的确是叫洋桔梗。”他把手机上的图片递给喻文州看,“绿色的这种。”

喻文州看了一眼图片,是少见的浅绿色花朵,茎杆修长,长得清清爽爽,充满生气。他点点头,说,“是挺好看的。”

“怎么,你要送我?”王杰希吸了下鼻子。

“可以考虑啊。”

 

喻文州发现两人都没准备U型枕,十几小时的飞行缺了它总是难熬,便起身出门。走的时候他用嘴唇贴了一下王杰希的额头,说,还好,没有发烧。

王杰希吃了感冒药后脑袋昏昏沉沉的,又有点发冷。他扯了扯身上的毯子,打算眯一会儿。眼前的光线渐渐黯淡,身上寒意愈重,像凌冽的风,让人直打哆嗦。

王杰希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小区里,不远处橘黄色的路灯光下站着他自己。

 

 

 

最近的单元楼里一层一层亮起了照明灯,喻文州从楼道里走出来,白色的家居服外面套了一件松垮垮的开衫。他环顾了一下便看到了王杰希,他们各自往前走了几步。

“你怎么老喜欢搞突袭。”冬天的G市有10℃左右,但晚上刮起风仍觉寒意沁人。喻文州把手揣进口袋,打趣王杰希,可说完这句便变调了,“辛苦你,还特地跑一趟。”

特地跑一趟,当面来说分开。

 

王杰希站在五米外开,注视着他们,忽然被巨大的不安感攫取。王杰希从没见到过这样的喻文州,他本来就是冷白皮,此时更显得没有颜色,嘴角皮肉泛着青紫色,黑眼圈更是明显得吓人。寒风中,两人看起来都是那么单薄。

 

“几天前我还在自我安慰,这次也会和小时候一样,只要我坚持得够久,爸妈迟早会同意。”喻文州自嘲似的笑了,“是啊,我爸这次肯定赢不过我。”

王杰希拧紧了眉头,伸手去揽他,喻文州顺从地靠近了一步。

“叔叔会逢凶化吉的。”王杰希的声音干涩得发痛。

“可我还是输了…”字句像被狂风裹挟着的落叶,无所凭依,吹打得支离破碎。

 

王杰希的心脏都被攥紧了,如同经历一场噩梦,想要拼命醒来却被牢牢地钉在原地。

 

话没有说完。喻文州再开口时已经恢复往常的平稳,笑着柔声说,“当初是我顾虑重重、踌躇不前,浪费了不少时间,否则能比六年更长些。所以,还是要谢谢你,也谢谢叔叔阿姨。”

王杰希抱住了喻文州,闷闷地应了一声,不知道是替谁承受了这句谢。

又是一阵静默,拖延着,逃避着,终于,喻文州的声音还是在耳畔响起:

“杰希,我们……”

“分开一段时间吧。”

哽在喻文州喉头的话从王杰希口中滚落。

话不说死,总期望着还有转圜的余地。

 

 

 

王杰希站在那里,身上的温度一点点消散空气中,从里到外凉透了。他听到了喻文州说的“六年”,真是简单又残忍的减法运算。明明白白地告知你,走到那里时就得离散,这次没有人等着你了。

一阵温热的湿意把王杰希拉回了现实,手中的水杯侧倾了,在他身前打湿了一大片。他怔怔地起来换衣服,忽觉嗓子一阵干痒,开始咳嗽起来。

在剧烈的动作中,挣落了泪。

 

 

 

04

八月份的伦敦难得的阳光充足,碧空如洗。拜访王杰希的父母后,两人安排了两天时间在伦敦闲逛。

 

见面气氛融洽,一如王杰希曾提前看到的情形。王杰希确认了父亲还在洗笔,继续拉着喻文州的手说,我爸也喜欢你。

 

王杰希本来就是极其克制的人,只是在喻文州面前才比较放松。如今真要掩饰什么情绪,必然是不留一丝一缕痕迹的。他们并肩走在泰晤士河边,看着眼前异国的景色,肩膀时不时地撞在一起。

“旅游就像是闯进了别人的生活。你瞧,那个老人今天遛狗时就多看到了两张亚洲面孔。”喻文州笑着示意王杰希看对面走过的白发老妇和牵着的胖乎乎的柯基,语调慵懒又柔和。

“生活有那么多的可能性,说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也许实际上都只是机缘巧合的结果。”

到底是时间预先写好了剧本,设置了曲折婉转、欣然偶遇的桥段,还是本就无所谓注定,恰巧遇到之后冠以了“命运”之名。何为因何为果,谁也说不清。

 “就像我当初决定打荣耀的时候,从没想过会遇到你;而第一次和少天一起遇到你的时候,也没想过会走到今天。”喻文州没看出王杰希的异样,带着几分狡黠的笑转头对他说。

命运所赠,意外之喜。

 

王杰希又问起书法的事情,话题自然而然地到了童年和学生时代的经历。他们相遇相知在职业生涯,对于之前的年月,总是贪心地想要了解更多的故事和细节。

喻文州父亲是老师,母亲是医生,旁人眼中的完美搭配。从小,父亲教他读书写字,虽不苛求出人头地,但寻常父母对儿女成家立业的期许总是少不了的。多少还是有些传统的家庭,因此喻文州所做的种种选择,在父母亲人眼中早已是离经叛道。

站在此处回首十年之前的事情,望过去像隔了一层雾,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他们沿着河岸往前走,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悠长的轮船汽笛声穿透空气,真实又惬意。王杰希觉得自己心里像揣了一只气球,舒服得轻飘飘的。

可偏偏是满足得无以复加的时候,那个凉冰冰的冬夜悄无声息地蹿了出来,鬼鬼祟祟地扎爆气球。王杰希仿佛被人紧紧地扼住了后颈,在暖暖的阳光中手心竟沁出了冷汗。

 

“你和家里坦白完全没有和我商量,我记下一笔了。”喻文州笑眯眯地转头说,“我打算等到退役后,再一并交代。”

王杰希点点头。

他第一次动了念头想要出言阻止,如果不说,是不是还有变数。

可时间的推手怎会如此善罢甘休。徒劳的挣扎,不要也罢。

 

走到伦敦塔桥的时候,正赶上开桥的场景。厚重的桥面此时如同积木,在巨大的动力带动下,从中间分开,各自朝着两边徐徐折起,机械设计之精妙让人不由驻足屏息而观。

轮船鸣笛而来,声音有些刺耳,近距离一听脑袋都嗡嗡作响。

 

 

 

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王杰希无奈的发现自己站在了医院的走廊里,两边是相互紧挨着的病房,耳边呼叫铃时不时响起,当中悬挂着的显示牌上随之跳动着不同的数字。有面如菜色的病人扶着栏杆慢吞吞地往前挪动着,也有医护人员从他旁边步履匆匆地走过。

所有都是陌生的面孔。他疑惑地往前走,不时地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终于,在一间房门虚掩的病房前停了下来。

病床上半卧着一个面容瘦削的年长男人,旁边凳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

 

“爸,你今天气色不错。”喻文州伸手掖了掖被子。

男人摇摇头,嘴角一扯动脸上都是褶子,“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

“您别这么说,换了新的治疗方案,会有效果的。”喻文州轻轻地搭住父亲的手。

“你啊,其实最像你妈,面上看着好脾气,实际倔得很。”男人缓缓地说。喻文州笑了,答,“也像您。”

男人从喻文州身上移开了视线,平静地看着调低了声音的电视节目画面,顿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怪我们。”喻文州没接话,只是用双手笼住父亲瘦骨嶙峋的手。液体输进去都是冷的。

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把视线移回来,眼神多了几分柔和,“你要辍学打游戏的时候,我们反对过你,也阻挠过你,这次你说……是我们思想跟不上了,没有办法理解你。”他还是没法开口重复这个事实。

“你是心里有数的好孩子。从小对你要求就很严格,但最大的愿望还是你过得好。如果他……如果有人能替我们支持你、理解你,也挺好的。”好像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男人有些脱力地靠在了枕头上。

 

王杰希听着沙哑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来,凭空觉得口中苦涩。

 

 

 

“你在发什么呆?”“嗯?”王杰希有点懵地看着喻文州的脸。

“桥都合上了,也该回神了吧。”喻文州伸手理了理杰希吹乱的刘海,王杰希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下来,直接握在了手中。喻文州下意识地紧张,但马上想到是在国外,便由他握着。

王杰希没头没尾地说,“你信吗,无论如何,我都会遇到你。”

相比于感动,喻文州更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你会看相?王杰希,你什么时候变得油腔滑调了啊?”

王杰希撇了撇嘴,说,“跟你学的,狼狈为奸。”

 

 

 

05

四月绿意葱茏,昨天夜里刚落了雨,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雨水的腥气。

周围还很清净,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大概同样是想避开高峰期,寻个清净好好说几句话。喻文州放下花束,伸手抹去了照片上挂着的雨滴。

“爸,我和杰希来看您。妈得过两天来,医院组织去旅游了。我们都好。”喻文州蹲下来,把清明果摆在碑前,就势蹲着说话。他交代了开年以来发生的一些重要的事情,又简单说了说接下来的安排。王杰希站在他身后,看着喻文州的发旋,听他放低了的声音像潺潺的水流。

墓碑上的照片,除了嘴巴和下颌线,和喻文州并不十分相似,且神色多了几分严肃。跟往年一样的,王杰希只默默地说,谢谢您。

“走了,过段时间再来看您。”喻文州站起来,语气一如当年周末回家吃完饭回蓝雨的情形。

 

他们沿着灰绿色的石阶往下走,阶面上有些积水,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台阶有些打滑,王杰希手里握着一把收好的长柄黑伞,说话的时候另一只手习惯性地虚挡在喻文州腰后十几公分的地方。

“我想了想,现在住的地方离总部还是太远了点,你上下班太不方便。”

“这次回去得开始花时间跑中介了。换大一些,最好是毛坯房,装修起来方便。”

“风格到时候再说,直接找设计团队出图或者我们自己给初稿都成。”

喻文州听着王杰希有条不紊地讲着购房计划,索性在两段台阶之间的平台停住,说:“没想到要去B市置业了,承蒙王地主不弃,带我入伙。”

王杰希故意正色,跟着开玩笑,“好说好说,出钱出力就行。”

 

 

 

春雨都是绵绵密密的,也说不好何时停了何时又下了。雨雾一起,一片氤氲。朦朦胧胧中,王杰希看到远处拾级而上的身形很熟悉,那人手里拿着的花束像染了春天绿茵茵的雾气,望去竟是一捧嫩嫩的青绿色。

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背影透出来的沉重和寥落仍让人蹙眉。

王杰希觉得心慌,想努力看清却忽然被凉凉的水滴兜头兜脑地淋了,正打算去开伞,就被喻文州一把拉到旁边。“没下雨,是书上的水。”他指指头顶,王杰希抬头,树叶还在晃动着。

再眺望远处的时候,只见逐渐多起来的人流来来往往,哪里还能分辨。

 

 

坐进车里,喻文州一路轻松的神色有点垮下来,他越过去抱住王杰希。王杰希也揽住他,在温暖的怀抱中,他心头的疑惑和不安慢慢散去。

十年了。

我记得,谢谢你。

 

 

 

 

 

 

 

在目之所及都是熊熊的火光之前,在返身去抱那个吓呆在原地的小女孩之前,又或者在推出小女孩后横梁掉下来之前,王杰希都以为,他们还有很多个十年。

 

 

 

06

而实际,第二个都只将将走到中途。

 

热浪和烟雾灼烧着呼吸道,攒动的火苗和混乱的哭喊声却离得越来越远。

如果人到最后一刻,会是什么情绪?王杰希原来以为会是舍不得,但其实不然。

是歉意。

他忽然明白了几年前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是喻文州。

 

是无能为力的歉意。

时间赋予他特别的能力,可他却一次都没能改写。

 

视野逐渐狭窄,终于是合成了一片混沌的黑色。可慢慢地又变得清明:眼前是一间再熟悉不过的房子,三餐四季也曾在这里流转了好几载。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大束洋桔梗,生意盎然的。花瓶旁边的相框里,呈着一片火红的晚霞。

王杰希看到阳台上,有人正半弯着身子浇花,已是一头花白的头发。

 

他想过去,又不敢过去。

 

 

犹豫的瞬间,时空变换。王杰希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雄伟的体育场馆外,同样的熟悉感,应该是某个战队的主场馆,他一定是来过的。

远处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青葱稚气尚未褪尽,面露疑色地朝他的方向望着。王杰希向他走去,才惊讶的发现少年真的是在望着他。

唯一的一次,有人可以看到他。

 

少年看了他一会儿,又继续走向了场馆的入口。

 

 

 

 

王杰希忽然抬头,看到了挂着的宣传横幅。

荣耀第二赛季

 

 

 

 

 

 

FIN

————

灵感来自《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但是又不完全一样,主要是玩了一个预知未来梗,Tempus大概是time 的拉丁语写法? 我有很努力地把五次“穿越”以及设定交代清楚,也前后埋了一些小小的线索和照应,欢迎找寻~如果还是觉得混乱,请大力戳时间线
结尾遇到的少年是小王啦,这一天他要遇到喻总和烦烦哈。
为了跑完情节有许多处理得粗糙又不合逻辑的地方,多多包涵(不得不说,洒狗血的感觉很爽),ooc的锅我全背(知道ooc还不改!)
我实则还是一个王吹啊~

不接受刀片,因为根本也不虐吧? 嗯!

祝大家国庆快乐~老王和鱼总长长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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